女兒 過世 走不出來

女兒 過世 走不出來

失落悲傷的感受,通常難以用語言清楚表達,尤其開口表達後的情緒,容易導致喪親者淹沒在悲傷潰堤的洪流中。此時,旁人的協助、宗教信仰,甚至是尋求心理諮商的協助,都非常重要。

文∕王忠芳

個案故事

大衛和小慧從小青梅竹馬,結婚後生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小玲。小玲感冒很久都沒好,送到大醫院詳細檢查,才發現罹患了血癌。經過反覆的治療,小玲還是沒能成功抵抗病魔,結束了8年短短的生命,回到天上做小天使去了。留在人間的是無止境悲慟的爸爸與媽媽,尤其,媽媽小慧一直不能接受小玲離開的事實,把自己鎖進死胡同裡,終日槁木死灰,在小玲過世後1年半,走不出喪女悲痛的大衛和小慧也離婚了

 ▎黃傳永諮商心理師答覆

人生的至痛,無非是面臨親人的死亡,尤其是白髮人送黑髮的痛,更是無以復加的悲傷,如影隨形沉甸甸的沉在父母的心上。在臨床心理諮商案例中,一般而言,在親人過世後約莫36個月,可以走出悲傷與失落,重新調整腳步展開新生活,即便心中還是隱隱的失落與悲傷,但並無礙於新生活的開展。

如果喪親的失落傷痛持續超過10個月,無法減緩與走出悲傷,就得尋找諮商心理師進行心理與情緒的修復。案例中大衛和小慧在女兒過世後,本應在人生道路上更加緊密相互扶持的兩人,卻在女兒過世一年半後離婚,其實就是大衛和小慧的喪女悲慟一直沒有獲得有效抒發與治療,兩人始終在女兒過世的悲慟與失落中糾纏,最終導致婚姻破裂的案例。

失落悲傷的感受,通常難以用語言清楚表達,尤其開口表達後的情緒容易導致喪親者淹沒在悲傷潰堤的洪流中。尤其在華人社會中,總是較隱諱的看待「死亡」這件事,不敢打擾喪家,週遭的親朋往往不知怎麼開口安慰喪家,阻礙了喪親者失落悲傷情緒適當發洩與調整的機會。尤其在「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華人文化裡,案例中的大衛承受的喪女悲慟與壓力,絕對不小於太太小慧,因為他需要收拾起心中的悲痛,當一個不掉淚的堅強男人,但久而久之,太多的情緒與悲痛始終壓抑在胸口無法釋出。

友人溫暖的問候,是最簡單的支持

原本應該相互依偎、互相取暖的兩人,卻因愛女之死,產生對對方的怨懟與埋怨,再加上天天看到對方,就想到過世的愛女,實在太痛了,累積的怨懟情緒無法正向的輸出與重新定位,久而久之,就造成離婚的導火線。其實大衛與小慧不是不愛對方,只是始終沒有走出喪女的悲痛,希望從離開、不見到對方,來重新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面對喪親之慟的人,建議身旁友人最簡單的支持方式,就是主動伸出溫暖的雙手,單純的陪伴與傾聽,簡單的一個電話或簡訊:「現在我可以幫忙什麼?」「在這麼困難的時候,需要什麼協助,盡量告訴我。」讓對方知道在這麼困難的時候,有溫暖的後盾在背後支持,會讓喪親者更有勇氣去處理與面對凌亂的悲慟情緒。而華人文化中「此時不要打擾別人」的隱閉心態,只會讓喪親者更孤單。

喪親悲傷的4個時期

國外研究喪親治療著名的心理諮商專家Parkers,將喪親悲傷分成4個時期:

1 →麻木期:親人過世後,喪親者拒絕相信喪親的事實,糾纏在失落情緒裡,時而伴隨著苦悶與憤怒痛苦。

2 →渴念期:希望逝去的親人能回來,或回到不曾發生的時刻,但當一切努力都是枉然,會伴隨著憤怒、抗議、痛苦、害怕與焦慮。

3 →解組與絕望期:喪親者持續活在妄想逝者回來的期待中,逐漸轉為絕望,讓喪親者更失落與絕望,難以調整心緒展開正常的生活。

4 →重組期:喪親者逐漸開始接受事實,慢慢的重新組織與建構自我,展開新的生活。

個案中的大衛和小慧,應該是在第3期與第4期中徘徊,大衛是隔絕與壓抑悲傷,麻痺痛苦的感覺;小慧則是陷在悲傷中,無法走出。兩人沒有在同一頻譜上,將相互扶持的力量發揮出來,當失落與絕望的情緒無法獲得有效導正與抒發時,每跟對方吵一次架,就傷痛一次,對另一半產生更強的怨懟,如此惡性循環,無法正向的重組兩人相處新方式。

重新建構意義,成功調適悲傷

 要能成功調適悲傷,通常要歷經完成以下4個階段,包括接受失落的事實、經驗悲傷的痛苦、重新適應一個逝者不存在的環境以及重新建構意義,將對逝者的情感重新投注在外來的生活上。失落悲傷者須完成上面這些歷程,才可健全內心的心智,調整腳步重新開始。

其中,第4階段「重新建構意義」,是悲傷調適歷程中最重要的過程,強調在失去親人的悲傷過程中,試圖重新確認或重建被失落所挑戰的世界,努力找到對死亡的解釋,重新組合自我與世界的連結。一般來說,人死不能復生,但若能從亡者的過世,得到某些人生的啟發或體悟,對喪親者來說,會比較容易調適與度過悲傷期,並可重新建構自我的生命意義,尋找面對生命的新方向。
 

宗教信仰也有幫助

例如,母親的過世讓王小姐悲痛的無以復加,有天夜裡在靈前撰寫祭母文時,看著母親的遺照,回憶起母親過往點滴的行誼突然領悟,要紀念媽媽最好的方式,就是將母親在世時堅韌不拔、努力認真的行誼發揚光大,傳承給自己和下一代,讓自己和下一代,也能有像媽媽一樣的雙手,撐起半邊天的堅毅努力特質。原本母親的過世對她來說,是無盡的傷悲與眼淚,但正向思考,讓王小姐領悟到生命傳承的意義,找到與媽媽的連結,讓她很快的擦乾眼淚,同時似乎也獲得母親的傳承力量,更知道如何教育下一代。

在悲傷修復的過程中,除了親人朋友的陪伴支持外,宗教信仰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前述王小姐的信仰讓她了解,臥病多年的母親,此時只是肉體的離開,對母親而言,是離苦得樂脫離病苦,解脫了,反而是件好事。信仰也讓王小姐相信,母親是先到佛祖身邊修行,有一天因緣成熟時,母親會乘願歸來,因此,王小姐和她的家人是以感恩與祝福的心情,感恩母親這世的養育,祝福母親花開見佛,來處理母親的後事。

透過藝術治療,將悲傷情緒移轉

在悲傷治療的臨床運用上,有經驗的諮商心理師,除了循序漸進地引導案主說出自己的情緒,當有些痛無法以口語表達時,有藝術治療經驗的諮商心理師會佐以藝術治療的方式,協助重新調整心緒。藝術治療之所以能發揮效果,主要在於藝術創作乃是運用心像進行思考,是藝術、創作與心理治療的結合。很多不能以語言表達出來的情緒,可以透過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將深沉複雜的情緒表達在手做的物件上,轉移喪親者的情緒。運用藝術治療進行喪親悲傷輔導,通常具有口語表達較難以達到的優點,包括有助於催化感覺、可顯現出當事人沒有察覺的內心衝突、強化悲傷與失落的感覺,以及確認當事人處於哪個悲傷階段。

目前臨床的喪親心理治療中,有藝術治療經驗的諮商心理師,常讓案主動手做「忘憂娃娃」或「火柴畫」等創造性的活動,透過案主手作的撕、剪、塗、抹、寫、畫的過程中,宣洩內在困擾的情緒與感覺。手作過程也是案主專心與逝者對話的時段,可以將內心深處深沉不便對外人說出的思念、遺憾,甚至抱怨,一點一滴在手作的過程中,移轉到作品上。尤其在有經驗的諮商心理師的引導下,「忘憂娃娃」、「火柴畫」承接了案主深刻的情感與悲傷,當手作作品完成時,案主心中的負向情緒獲得宣洩與淨化後,其知覺、想法與反應也會隨之變化,獲得正向的疏導。

喪親之痛,是說不出來的痛。重重的失落感往往伴隨著悲傷而來,唯有在經歷了失落悲傷後,將苦痛與無法言語的悲傷轉化為生命的養分,重新找到身心靈安頓之道,重新建構失落悲傷在生命的創造性意義,才能走出健康的康復之路。

【本文摘自 常春月刊375期】

有些不幸的父母曾經歷難以言喻的喪子之痛,本章希望能透過許多案例的分享,讓你從這些過來人的故事中找到重新出發的力量。即使是與失落共處,許多父母仍能在人生中找到意義。他們的生命已經成為他們孩子活生生的遺緒。凱瑟琳.桑德斯博士就是這樣的例子。

某一年勞動節,桑德斯在岸上看著她十五歲的兒子吉米滑水時,有另一艘船穿過吉米的滑水拖繩,使吉米撞到這艘船。當時,桑德斯才剛重回大學讀書,在吉米去世後,她將主修科目改為心理學,學習重點是研究悲傷,這樣做能幫助她更理解自己的悲傷。此外,桑德斯也協助許多家長了解在面對孩子死亡時該如何處理傷痛。

父母在孩子死亡時當然會感到震驚,即使在孩子患有絕症的情況中,我們仍抱有一絲希望。在事發後,你可能覺得自己恍如隔世或身處噩夢中,一切都令人感到困惑或不真實,即使在處理孩子的身後事時仍猶如行屍走肉般,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的。

接下來,許多父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失落。隨著震驚消退,你會深感哀痛。悲傷也可能讓人感到身體不適,出現各種症狀,包括頭痛、背痛、肌肉疼痛、消化不良或疲憊。有時,肉體上的痛苦反應了強烈的失落感,有些父母會在描述自己的胸痛時,提及一種感覺上像「心裡破了個洞」的空虛感。

除了悲傷、渴望與孤獨的感覺之外,你還會很驚訝為何自己的脾氣變得如此急躁, 為何總是處在憤怒之中。憤怒是面對失落時的自然反應,你可能會將怒氣發洩在你覺得要為你的失落負責的人身上,或是與你最親密的人,又或是怨恨上帝竟然讓你的孩子死去。尤其當其他做出自毀或違法行為的孩子毫髮無傷,而你的孩子卻喪命時,你一定也會覺得憤怒不公。

有時候你的憤怒會內化,變成自責與內疚。父母通常會對自己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認為應該可以保護孩子免於死亡。你可能產生角色罪惡感(role guilt),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做個更好、更慈愛、更負責任的家長。

露絲在十七歲的女兒去世時,就有過這種感覺。就在她猝逝之前,他們曾發生過爭執,那是父母和青少年子女經常會產生的正常衝突。但她死後,露絲覺得他們最後的互動太過負面。

另外還有因果性罪惡感(death causation guilt),也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在逝者的死亡中扮演某種角色,這是當孩子因遺傳性疾病過世時相當常見的情況。但是有些父母在其他情況下也會有這種感覺:「我應該早點帶他去看醫生」、「我應該要讓她坐車去的」,或者「我不該沒看著她過馬路」等等。父母和手足可能還會為自己仍活在世上感到內疚,認為這種失落是針對你曾做過或根本沒做的事情,所遭受的重大懲罰。

罪惡感是常見的反應,你也無法控制,但它是基於一個不切實際的期望:身為父母,你應該可以控制所有會發生在孩子身上的事情。有時候跳脫自責,詢問別人是否認為你真的有錯,請他人站在客觀的角度給予意見,可能會有幫助。

在孩子死後,父母會認為這個世界是不安全,隨時都會有不可預料的意外發生。這種焦慮和擔憂的心態也會讓父母對其他的孩子過度保護,使孩子難以進行一般的正常活動。

你可能也會嫉妒孩子健康平安活著的那些家庭。你會對那些只因孩子有很普通的教養問題就失去耐心的父母很不以為然。你還會產生自己與一般家庭不一樣的感覺,甚至有種恥辱感,覺得其他父母現在都以異樣的眼光看你。

如果你的孩子生前已罹患重病,或是長期與病痛或傷害共存,你可能會有解脫感,覺得他的痛苦終於到盡頭了。

悲傷也會影響你的思考。你會很難專注,變得健忘,容易分心。你會一再想到你的喪慟,不斷在腦中重溫痛苦的細節,並期待能阻止悲劇發生。你可能會經常夢到你的孩子,在特定的活動或景象也會喚起你對孩子的記憶。

在某些日子裡,你可能以為自己已經逐漸恢復,但過一陣子又陷入深深的悲傷中,尤其是在假期和孩子的生日時更是如此。有時候,傷心是在無法預料的狀況下發生,例如看到某個長相或穿著跟你孩子相似的小朋友、看到以前你孩子最喜歡的電視節目、聽到一首歌、在路上看到你孩子的朋友,或甚至看到孩子喜歡的玩具或遊戲等,都會喚起你強烈的悲傷情緒。

當你還疲於應付失落時,可能會因家庭或工作所需,被迫恢復正常生活。再經過一段時間後,你周遭的人似乎對你仍持續的悲傷開始不耐煩了,你只好強顏歡笑,打起精神,把無法再說出口的傷痛往肚子裡吞。

這是悲傷過程中最漫長、也是最困難的階段之一。你的悲傷持續著,或許情緒的雲霄飛車已經開始放慢速度,但仍在行進中,你獲得的社會支持減少了,家人和朋友可能會低估或不了解你依然悲傷和需要支持。

有位失去獨生子的母親覺得,如果自己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就代表背叛了她的兒子。但也有許多父母在悲傷進程中遇到轉捩點(turning point)。當他們開始重新參與活動,或者發現其他孩子也需要關愛,或當他們開始參加紀念往生子女的活動時,轉捩點就會出現。這些父母進入「再生」(renewal)的階段:他們選擇向前邁進,學習與失落共存,即使再痛,也要過有意義的生活。

瑪拉採用治療師的建議後,就到達了再生的新階段。「我的諮商師要我對著一把空椅子說話,想像那是沙伊,然後要我告訴他我現在過得如何。我真的這麼做了。我哭著說我過得很苦。當我恢復平靜後,諮商師要我坐在沙伊的椅子上,想像沙伊會對我說什麼。我聽到我想像中的沙伊對我說他覺得很抱歉,他並不希望我這麼難過。我了解到沙伊其實一直都過得很快樂,還有我的傷心一定讓他覺得非常沈重。」

女兒 過世 走不出來

本文節錄自:《面對失去,好好悲傷》一書,肯尼斯J.多卡著,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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