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而 為 人 我 很 抱歉 松子

松子死了，她被一群未成年的小混蛋一棒一棒地打死了，第二天她的尸体被发现，臃肿肥大的身体上满是伤痕，被乱蓬蓬脏兮兮的头发遮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曾经的秀丽，只是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揉成一团的名片，那是她骤然燃起却最终熄灭的希望。

松子一生的悲剧也许在很早就埋下了伏笔，甚至要早于她一时冲动替那个叫龙的男孩承担偷钱的罪名而失去教师这份她热爱的工作。

身为家中的长姐，有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松子自小就习惯被家人忽视，当她无意间发现自己的鬼脸能让为妹妹担忧的父亲舒展眉头、笑一笑时，她就常常这样，希望让父亲开心，也希望获得更多的关注。从那时起，松子就学会了迁就自己满足爱的人，只是搞怪的鬼脸并不能从实际上改变松子在家中的处境，虽然父母都是爱她的，可妹妹病得那样重，而她还活蹦乱跳着，难道她还能苛求父亲收回放在妹妹身上的心，只关心她吗？

松子被原生家庭忽视是她悲剧的开端，之后任性地推开妹妹，离家出走，使父亲脑溢血离世，妹妹病情加重，这更加重了松子的愧疚与对自己的不珍惜，被家所厌弃的松子全然地依赖于爱情，她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并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可她的一昧付出并不能换来爱人的真心，只会让他们更加地任意妄为。松子简直就像一个渣男吸引器，从被学校辞退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吸引无数的渣男。

第一个恋人，家暴软饭男，妄图成为第二个太宰治，可唯一与太宰治相似的地方就是也选择了自杀终结生命。这般一无是处的人松子却爱极了他，心甘情愿地用身体换取生活费来养这个男人（很毁三观呀），可他却随意地抛弃了松子，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二个恋人，家暴男的朋友（……），为了生活，松子甘愿做了小三，神奇的是，她还爱上了这个油腻的男人（……），信心满满地去挑战男人外貌平平的正宫，满以为自己会大获全胜，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弃，她所爱之人甚至表示：自己之所以愿意与松子交往，只是因为松子是八女川（松子的第一任男友）的女人，他为了赶走自己对八爪川的自卑感，才选择与松子偷情。

第三个

第四个

……

在为渣男掏心掏肺的过程中，松子杀了人，坐了牢，出了狱，渐渐地失去了曾经靓丽的容颜，变成了一个丑陋、肥胖、脏兮兮的女人，整天窝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吃垃圾食品，看电视。尽管她失去了漂亮的脸蛋，她还是隔空喜欢上了电视上的少年偶像，并寄出了写满自己心意的明信片，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松子死了，就在她想要重拾起生活的希望时，被一群小混蛋打死了，可她只是想教导他们不要夜不归宿，像她那样让家人担心。

松子的故事结束了，电脑前的我感到有几分憋闷，松子用尽了全力去爱，哪怕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愿用恶意去对待这个伤害她的世界，可她却活得这般狼狈，死得这般凄惨，归根结底，也许是因为她将所有的希望都错付在了别人身上，却始终不愿相信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精彩吧？离开家生活落魄时，她不愿向家人低头，硬撑着，满以为爱情会拯救自己。狱中结识的好友出狱后有了钱，想要拉她一把时，她逃开了，胆小地不愿去面对现实，只在墙上刻下了“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真想冲进去对她说：“傻姑娘，一个人好好活着，不好吗？别再糟蹋自己了”

《万物简史》里说：你现在来到这个世界，几万亿个游离的原子不得不以某种方式聚集在一起，以复杂而又奇特的方式创造了你，。这种安排非常专门，非常特别，过去从未有过，存在仅此一回。在此后的许多年里，（我希望）这些粒子将任劳任怨地进行几十亿次巧妙合作，把你保持完好，让你进行一次极其惬意而又赏心悦目的旅程，那就是生存。

生而为人，没什么好抱歉的。

要读懂这句话很简单，你只需要懂太宰治曾写过的一句话就可以了：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制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开始这篇回答以前，我想提到两个人。一个是演员贾宏声，另一个是我的作家朋友A。
看到负二老师说松子是依赖性人格缺陷，我认同，这或许是导致松子一生的悲剧的其中一个原因，但是觉得又不尽然。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这句话是松子的第一个爱人，作家八女川写给她的——作为一个写作者，我能体会到这句话背后深深的悲哀和自责。
写作八年间，我认识了很多位郁郁不得志却满怀远大理想的年轻作家，其中有几位——他们和《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的八女川一样，立志用文字使自己出人头地，把文学当做自己人生中的唯一大事。
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头等”“次等”，只有唯一。但如果你的人生只爱一件事，又不得不面对能力不足和市场价值的衡量，你会活的非常痛苦。

负二老师几年曾参加某杂志的比稿比赛，我的朋友A，也曾参加这个比赛，不过他没有和负二老师对擂。在之后的几年间，A从一个才华横溢的人迅速沦落成我们提起来都会为之诧异的废物——用另一位朋友的话说：他快被自己脑子里满溢的想法逼疯了，可是写不出。
没错，就是写不出，能力不足是一方面，价值不被市场认同是一方面。
更大的原因是，他似乎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的想法成为铅字，面对这个世界。

所以他活的异常痛苦，终日用酒精麻醉自己，最后，他被爱情摧毁了。数次试图自杀，都因为自己的胆怯和求生的本能活了下来，可是依然要承受着在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和孤独。于是，他皈依了佛门。
松子也曾自杀，最后也因为求生的本能活了下来。而太宰治的那句话，关于和服的念想，也正是他求生的“本能”。

我和A的经历差不多，也皈依宗教，试图用宗教力量来支撑自己的精神世界。
所以我能够理解A，很多时候，逻辑都陷入狂乱的我们也曾试图对话，宽慰彼此。
我是个抑郁症患者，A是不是呢？在那些逻辑混乱思维已经崩溃的文章中，我们窥见彼此，看见的全是自己可怜的面孔。

我想说的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句话，本质上是胆怯者面对一个与自己想象不同的世界时的恐慌，和因为自己的存在，不知对谁说对不起的迷茫。

演员贾宏声，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但像张国荣一样至今被人铭记，这当然不排除有死亡崇拜的成分。因此站在贾宏声的立场上，我感觉这个世界很可笑。

在几年前浏览贾宏声跳楼事件的时候，我留意到一个很有趣的小细节：

在人艺同事举行发布会的时候，有同事说“贾宏声是一个特别怕麻烦别人的人。怕麻烦到什么地步呢？别人说要给他买一罐可乐，他都要问一句‘没关系吗？’然后连说好多次谢谢。”

新闻原文找不到了，但是这个细节让我在当时一瞬间就理解了贾宏声，并且悲恸到难以自持。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有位网友写道——

大桥下他默念那首诗：当你在绝望时，仍然有光明会穿透黑夜，告诉你———顺其自然……他被它的美感动得绝望的扭曲、哭泣，疯狂的跑回住所，却看到xx和女友在作饭。“你们还作饭啊”他喘息着说。他绝望的大喊———“滚蛋——！！”

蒋明给贾宏声写过一首歌，叫做《苏州河》：

诀别的人像远行游子/微风一吹过人间清凉/我曾是这个世界的宝贝/如今不知向谁说对不起。

另一位患抑郁症的当红作家朋友B曾经在文章中写：有时会很羡慕那些因为抑郁症自杀的人，羡慕他们那种敢于了结一切的勇气。这时我想告诉她：但活着，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意志力，所以偶尔也为自己骄傲一下吧，我们很了不起。

而“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句话对我个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想，也许是…

我不知道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
像我这种活在泥潭深处，卑微如蝼蚁的人，挣扎着活下来实在是侥幸，所以对不起。
我会在心中的美好与这个肮脏的世界格格不入时感到悲哀，也会在这个世界展现美好时惊觉我的丑陋是那么的让人羞愧。连我都说不清我对这个世界的不满足是什么，源自哪里。我卑微渺小仿佛尘土，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所以对不起，尽管不知向谁说。如果你知道我唯一的痛苦：我明明恨着这个世界，又渴望这个世界用认同和理解来搭救我。那么，对不起，十分抱歉…

2016.11.25 11:53更新———————————

你好，我是李沫霖，很高兴认识你，每个读过来有感触的人，我有话要对你们说，也想与你们交朋友。

这篇有关“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中所蕴含生存意义的讨论，不知道竟会得到这么多共鸣。
我一直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块顽石，永远硌手不能圆滑，又臭又硬格格不入。
只是没想到我并不是人群中最孤独的那个，还有你们和我一样，即便忍着失望、不解、痛恨、麻木，也在紧咬着牙关厚颜无耻的活下去。

同时，也想告诉那些私信我求助我求生意志渺小该怎么办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很惶恐，我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病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医治你们——所以我不敢回复你们。
但是，我奶奶告诉我说：人生哪可能那么多高兴事儿，你永远只能苦中作乐。

即使我们早就该死了，作为一群忧郁的废物，注定被基因优胜略汰，此刻只是厚颜无耻的苟活下去罢了。
但是，在大家知道这个真相之后，我还是想请大家记住我奶奶的话：人生…就是苦中作乐。

请相信，我们竭尽全力的活着，并不是为了潦草而消极的度过一生。

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晚年川尻松子絕望地在牆壁上寫下這句話，隱晦地總結她一生努力的前功盡棄，同時也悲觀的暗示著即便她瘋狂的走向與《人間失格》書中大庭葉藏相反的道路，但關於人生的悲劇結局，兩者並無二致。

《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以下簡稱《松子的一生》）故事出自日本小說家山川宗樹之手，內容描述一名極需被愛，但卻又無端被愛拋棄的可憐女子川尻松子悲慘的一生。電影版本由中島哲也執導，雖劇情走向大致相同，但片中刪減了包含大量性愛場景在內的關於松子生命中的悲慘細節，取而代之的是融合導演慣有影像風格，以歌舞片式的絢爛、繽紛場景，建構出如童話般與悲慘生活相反的想像世界。

「若知道了罪的反義詞，也許就可以抓到罪的實體了。」太宰治如是說。意思便是，假設我們能夠精確地找出無罪的定義，那麼關於罪本身是什麼，答案或許便呼之欲出了。

對此，一如罪與無罪的對立，中島哲也在電影中也塑造出一組相似的正反關係，挪用了太宰治的思考模式，藉由松子生命中的茫然失措，定義何為失去自我，從而試著抓住以愛為名的歸屬實體，進一步辯證人們存在的意義。至此，「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這句話，便不再只是松子對於自身無用的一種厭世推託之詞，同時也是對於社會中，人與人之間那種亟欲抽離卻又不自覺越陷越深的無奈表達哀悼。

仔細觀察松子一生對於歸屬的追求，猶如文明社會進程的發展般，也隨著年紀的增長，分成了若干階段。小時候的松子，因為父親較費心照顧臥病在床的妹妹之故，被冷落的她從而對自身存在產生懷疑。她試著博取父親關注，擺出鬼臉逗父親發笑、依照父親的期望安排人生，但到頭來卻落得一場空，不僅父親偏心妹妹依舊，慣性以搞笑取悅他人、處理衝突的模式更讓她在職場中惹上麻煩。最終松子心中的幻想泡泡硬生生被戳破，這是她追求歸屬過程中的第一次失敗，她決定離家出走，至此正式的開啟她悲劇的下半生。

第二階段的松子，試著揮別過往，不再天真地活在別人理想中，而是以利益交換的方式，換取他人的注目，藉此獲得自身的歸屬。期間她曾愛上落魄作家、當過編輯情婦、甚至出賣身體成了泡池女郎。但在賺進大把大把鈔票，以為能夠買到別人真心的同時，沒想到利益交換竟有保鮮期，期限一到，便會被無情甩開。松子又再次迷失，這是她第二次失敗，這次她決定用暴力的手段，終結這病態的一切。

在利益交換不可行的情況下，第三階段的松子，開始追求純粹的愛，但諷刺的是，一如過往，在糖衣褪去後，過度偏執的付出與佔有，竟無形中造成別人的壓力與恐懼。此時，曾經捨棄的過往回頭絆了松子一跤，讓決心付出自己全部、為此捨棄所有，為別人而活的松子，再一次的被拋棄，再一次的迷失，至此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最後，在現實世界屢屢失敗的松子，一頭栽進名為娛樂的虛擬世界。她把自己關了起來，開始瘋狂迷戀偶像，蒐集全套周邊，甚至寄信給偶像表達愛意，期待童話故事能就此成真，自己能被接受，從此幸福快樂。只是這樣的一廂情願，終究也是徒勞無功，到頭來松子什麼也沒追求到，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

總結松子悲劇的一生，起因不外乎是來自於她對歸屬感病態追求。過分寄情他者的結果，使她如飛蛾撲火般，雖然飛得義無反顧，但終將導致毀滅，亦無法真正獲得幸福。雖然將她的一生放置於電影整體的架構下，或許便可以藉此明確定義迷失，從而看輕歸屬的實體。不過，現實狀況如松子，卻無法如此客觀、超然地看待人生，只能以肉身去嘗試。而諷刺的是，她在落得粉身碎骨之後，才發現歸屬其實一開始就存在，也從未消失，只是她被自己病態的執念所蒙蔽了，她就這麼錯過了她曾經擁有的簡單歸屬。

但這過程徒勞嗎？我想倒也不是，一如歸屬的正與反，迷惘也存在著暗與明，至少它維繫了什麼，才讓我們明白這一路上是多麽迷惘，也才知道歸屬會是什麼。

「這是我對人類最後的求愛。儘管，對於人類，我滿懷怯懼，但卻如何也無法對人類死心。於是，我依靠著「搞笑」這根細繩，維持住了對人類的一絲聯繫。」 — 《人間失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