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尼 姆 斯

【導言】

本文是艾瑪榮格(Emma Jung,1882-1955)所寫的兩篇論文,分別探討阿尼姆斯與阿尼瑪原型。艾瑪榮格是榮格的妻子,在後者的影響下也開始學習分析心理學,並成為分析心理學的墊基者之一,榮格曾稱她是「我屋子的基石」。我在此處分別摘述她這兩篇論文裡的重點,並在文末簡單評論。本文特別要注意的是關於阿尼姆斯的發展階段及複數形式問題,艾瑪雖然同意榮格的觀點,認為阿尼姆斯常以複數形式出現,但同樣也會以單一形象人物來表示。這點與我臨床上的觀察相符。此外,她也提醒女性不要認同阿尼姆斯,而是尊重他,控制他,使他成為女性內在的創造性力量,認同自身的女性特質並與之合作才能使女性走向最高層次的個人發展。

阿 尼 姆 斯
艾瑪榮格

【本文】

艾瑪表示,阿尼瑪和阿尼姆斯是兩個原型形象,它們一方面屬於個體意識,一方面又扎根於集體潛意識,因此成為個人與非個人、意識與潛意識內容之間的橋樑。她說,榮格將這兩個原型形象看成是功能性的情結,與外顯的人格相補償的方式來運作。而這兩個原型形象的特徵並不僅取決於他門所代表的那個潛在性特質,同時還受到個體在人生歷程中與異性代表相處經驗的影響,以及男性個體心靈中與生俱來的女性集體意象,和女性個體心靈中與生俱來的男性集體意象。這三個因素結合在一起,就讓它們不僅是意象,而是一個實體,它就是它自身的規則,對個體來說猶如一個外來的成分。

在阿尼姆斯中我們所面對的是男性原則,而這個男性原則的發展階段分別是力量、行為、語言與智慧。而阿尼姆斯的意象也就依女性的特定發展階段或者她的天資不同而有差異。這個意象可能會被投射到一個現實中的男人身上,或者會做為夢或幻想中的形式出現。對比較簡單的女人,或年輕的女人,或每個女人的原始階段裡,身體強壯四肢發達的男性就會成為阿尼姆斯形象,典型的例子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或今日的體育明星、牛仔、鬥牛士、飛行員等。

對更嚴苛的女性來說,阿尼姆斯的角色就得有一番作為才行,也就是說這些力量要用在具有重大意義的事情上。這裡的轉變不算太大,因為力量和作為本來就互為表裡。而一個能支配語言和智慧的男人則代表了一種本質上的智力傾向,從狹義上來看,這樣的男人被看做是精神導師或者代表女人的智力天賦。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就是在這個階段裡阿尼姆斯才出現了問題。

代表了前兩階段的阿尼姆斯會被投射到英雄人物上,但有些女性則將這種男性特質與自身的女性原則取得了協調,並為女性原則提供了有效的幫助。這些女人積極勇敢、精力充沛且充滿力量。但也有些女人在整合上失敗了,從而使男性行為橫掃一切女性特質並壓抑女性原則。這就是那些精力旺盛、殘忍野蠻的悍婦,她們是有侵略性的。

但總體來說,男性氣質的原始形式已經被女性吸收了,當今女性的問題出在對待阿尼姆斯邏各斯和狹義的男性智力元素的態度上。在所有領域獲得更高的意識是這個時代不可避免的需要,伴隨著這50年來的發現和發明,婦女運動也開始展開。從追求女男平等開始,女人們已經開始明白她不可能像個男人一樣,因為她首先和最重要的還是一個女人。但在女性意識中有相當部分的男性精神已經成熟,如何讓他們彼此協同,使其能用有意義的方式來發揮作用,是解決阿尼姆斯難題的一個重要部分。而關注精神和智力的發展,也使我們(編註:指女人們)面臨到這樣的事實:我們中的許多人曾經那麼流連的自然和潛意識的天堂,從此將永遠失去了。

如果不去面對這個問題,不去充分地滿足對意識或智力活動的需要,阿尼姆斯就會自行其是並扮演負面的角色,其運作也會破壞女人的個人生活,也會破壞她與別人的關係。如果意識心靈不去擔負起實現精神功能的可能性,原先用來發展此功能所預存的心理能量就會落入潛意識中,從而活化處於那裡的阿尼姆斯原型,使他能壓倒自我意識而統治整個人格。

艾瑪解釋,她假設人類心靈深處有某種基本信念是必須要被實現的,就好像在一顆蛋或一顆種子終究已經含有注定要從中誕生生命的信念。這是為何艾瑪說有一部分可用的心理能量是為精神功能而準備,而且應該得到使用的原因。就好比家庭預算中會有一部分是為了某種目的而預留的,而今天的女性就面臨了這個問題。首先,她從宗教中得不到滿足,因此阿尼姆斯無法轉移到外界;其次,生育問題受到控制,女人不用一直困於懷孕和育兒問題中,因此為數可觀的能量有了剩餘;第三,技術方面的革新。因此女性的智力需求與日俱增。不論遲早,女人都必須要讓自己適應和滿足知性上的要求,因為人生的前半段過去後,生理需求會逐漸減少,因此態度的改變是不可避免的,否則女人就會成為神經症的患者。

意識領域的增長暗示著將心理能量引入新路徑,而這正是人類有別於動物的原因,也是文化得以產生之因。邏各斯,也就是知識、意識,使人類站在了自然之上,但也因如此,他不再是自然母親的孩子,他被逐出伊甸園,但他不是神,他還被束縛在無可逃避的肉身和肉身所必須遵循的自然法則,恰如普羅米修斯被縛於岩石。對於男性來說,這種精神與自然分裂的痛苦早已有之,但女性到目前為止才感受到這層衝突。我們要帶著這種與意識增長相伴的衝突回到阿尼姆斯問題,這個問題會引領我們到達對立雙方-也就是自然和精神,並達到兩者的和諧。

艾瑪接著說,我們首先是從外在世界開始意識到精神原則的,孩子先是從父親,接著再從老師或兄長、朋友、丈夫身上看到,也會在國家、社會、教會的各種機構中見到。在極大程度上,女性不可能直接接觸到這些精神的客觀形式,只有通過一個類似導師或仲裁者的男人身上才能發現精神性。這個導師或仲裁者成為阿尼姆斯意象的承載者,亦即阿尼姆斯被投射到他身上。只要這種投射還存在就不會有真正的衝突,只要雙方都對投射保持潛意識的狀態就好。但在今天這樣的潛意識狀態已經不合時宜。許多女人都在關係中飽受緊張和身心症狀的折磨。

透過投射,一個被當成阿尼姆斯投射對象的男人會被期望承擔起這個女人還沒有發展出來的功能,例如思考、行動力、對外部世界的責任感;反過來說,做為男人阿尼瑪投射對象的女人也必須去為他感覺、為他建立關係。這樣的投射狀態很難持續太久,意象與投射對象之間的不協調很快會變得明顯。個體化確實是原型的對立面,因為個體本身就不可能以某種典型的方式存在。

當投射對象與意象開始有差距,我們就會感到極大的失望和混亂,一開始我們還能欺騙自己,絞盡腦汁來使這男人滿足自己的期待,我們不僅刻意施加壓力,還會潛意識地透過自己的行為來迫使伴侶像原型或阿尼姆斯那樣反映。

當面臨這種衝突時,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內在意象和外部世界的真實男人的區分進行到底。這裡我們將近入阿尼姆斯問題中最有意義的地方,也就是女性心中的男性智力成分。艾瑪說道,對她而言,與這一成分建立聯關係、瞭解它,將它與人格的其他部分合併,是阿尼姆斯問題的中心因素。

如果只是簡單地讓自己忙於一些智力的或男性的事務那是不夠的,正如我們看到的許多女人一樣,她們已經完成了學業,正在從事男性的職業,但她們也從來沒有和阿尼姆斯問題和解。這種生活方式可以通過與阿尼姆斯的認同而實現,但這樣一來,女性自身的女性面就會被隱藏到角落。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女性的智慧,亦即女性內在的邏各斯,來使女性因素和男性因素協調一致地攜手向前。

因此正確的第一階段是識別出投射並將它收回,使它擺脫被投射的客體而獲得自由。如果做不到這一步,我們就會對阿尼姆斯產生認同,或被阿尼姆斯佔有。當女性面被阿尼姆斯壓制時,憂鬱很容易產生,還會有一種普遍的不滿意感,喪失對生活的興趣。

我們的思想和觀點都是被阿尼姆斯操控的,而不是出於我們的獨特觀念,認識到這一點很困難。因為阿尼姆斯擁有一種侵略型的權威和暗示的力量,這種權威來自於它與宇宙精神的連結,但女性在思考上的被動和相映的批判能力卻很匱乏。她們的特點是普遍成立的概念或真理,卻不考慮適用的範圍和環境、個體的差異。只有數學才會有這種確定有效的準則,在生活中卻沒有。當一個男人完全認同理性或邏各斯原則時也會出現這種與事實無關的想法【編註:亦即不近人情、削足適履】

阿尼姆斯表現自己的一個重要方式是做判斷,因此它與思想是分不開的。但這些思想以無可反駁的形式存於女性的內心,但她對這些觀念卻並不真的理解,精華與糟粕都一樣狂熱地吸收和擁護,這可以解釋為何有那麼多騙子橫行。但另一方面,這種不帶成見的態度使女性能更快地對精神價值做出發現和判斷,男性固有的批判能力使他們不輕信他人,以致於得花更多時間才能夠發現事物的價值,而女性早就發現了這些價值。

日常事務並不屬於阿尼姆斯的範疇,阿尼姆斯只在這個圈子以外才開始起作用。大體上,女性心理表現出一種孩子氣的或者原始的特徵,不是對知識的渴望,而是好奇心;不是判斷,而是偏見;不是思考;而是想像或夢想;不是意志,而是願望。當男人忙於解決客觀難題的時候,女人正在滿足於猜謎遊戲;當男人正在為獲得和理解知識而奮鬥的時候,女人正在沈迷於信仰或迷信。

構造個人自身願景是最難以識破的阿尼姆斯活動,願景就是我們樂於看到自己的樣子,阿尼姆斯是可以勾畫這樣一幅圖畫並讓它看似真實的專家。這就使阿尼姆斯得到了控制我們的權力。女性的活動也很頻繁地表現為反省,我們喜歡把這叫做思考,但這只是一種奇怪且無意義、無結果的精神活動,只會導致自我折磨。這裡的典型錯誤就是分不清什麼是思考,什麼是真實、想像。

話語也好比觀念、思想一樣,對未分化的頭腦有現實的影響力。阿尼姆斯也同樣擁有這種話語魔力,因此擁有演講天賦的人可以對女人施加一種強迫性的力量,這種說話的藝術是男人捕獲和誘惑女人萬無一失的武器。男人天生就有強烈的渴望要去弄明白所必須處理的事情,小男孩身上就有這種把玩具拆得七零八落的喜好。但女性的這種願望並不強烈。她能很輕鬆地使用工具,卻沒想過去研究它們的構造。

與其說阿尼姆斯是意象,它更常是出現在我們腦海中的聲音,這而且常是負面的評價,這為我們帶來些微的自卑感,這個聲音有時也會發出誇張的褒獎,這種極端化的結果就使人在徹底的無用感與自我膨脹中來回擺盪。阿尼姆斯發出聲音的第二種方式則頒佈命令、禁令、宣布那些廣被接受的觀點。

艾瑪分析道,邏各斯功能的兩個重點方向都在此得到了表現。一方面,我們有辨別、判斷、和理解的能力;另一方面,還有凝練和提出普遍規律的能力。在第一種功能佔上風的時候,阿尼姆斯的形象以個人形象出現,第二種功能佔優勢的時候,就以大多數人、類似立法機構的形式出現。辨別和判斷是個人的,而建立和提煉規則卻代表與大多數人一致,所以用群體的形式來表達就更為恰當。

眾所周知,意識的真正創造性在女人中很少見。很多女人很大程度上發展了她們的思維功能、辨別功能和批評功能,但能像男人那樣具有創造性意識的女人卻寥寥無幾【編註:這當中應該有歷史和文化因素在影響,各位讀者不需照單全收】。女性的創造力在其生活領域內得到表現,例如家務、照顧孩子、做為教育者、做為伴侶等等。而關係的發展才是真正地能夠發揮女性創造性的領域。

人際關係領域侍女性的創造力之花最能盛開之處,創造性的因素與直覺、感覺一起從情感忠勇出,更甚於在邏各斯意義上的來自頭腦。在人際情境中,阿尼姆斯事實上是很危險的,因為洞察力、理性、客觀性在某些情況下不適用,但女性對這一事實的無知程度令人吃驚【編註:我感覺男性在這方面應該是更為無知才對,不知艾瑪為何做此語?】,因此艾瑪說她只能做出如下解釋:女性習慣於將男性的方式看得比自己的女性方式更有價值也更優越。我們相信男性的客觀態度在任何情況下都比女性的個體化態度要好。這種情形尤其存在於那些意識已經發展到一定高度,並且看重理性價值觀的女人們。

艾瑪在此為阿尼姆斯與阿尼瑪做出區別,當一個男人發現了他的阿尼瑪並與之和解時,他就不得不拾起一些對他來說比較低層次的東西。這解釋了為何阿尼瑪的形象總是有天生令人著魔的吸引力。因為我們當今的世界,把女性原則看得比男性原則還低劣。但女性卻不然,對她來說,服從阿尼姆斯或男人的權威簡直太容易了,男性原則比女性原則高尚的觀念深入骨髓,這很大程度上增強了阿尼姆斯的力量。因此問題似乎不是在女人們得貶低自己,而是得抬高自己。但我們卻常因為缺乏勇氣和信心而失敗。

女性總是逃不出犧牲的命運。對女人而言,變得更意識化就意味著放棄她獨特的女性力量。因為通過她的潛意識,她可以施加影響力給男人,進而控制男人。這種力量對女人來說是本能的,因此她會最大限度地去抵抗它。許多女人僅僅因為如此,就刻意使自己保持在潛意識狀態。而許多男人就在女人的潛意識中樂不思蜀,他們反對女人變得意識化,達到更高層次的發展,因為這對他們來說很不舒服。

艾瑪在此處繼續補充兩者的功能差異。

雖然兩者都是潛意識內容與意識之間的橋樑。但是向意識傳送潛意識內容是阿尼瑪的特殊功能。他幫助男人去感知原本很模糊的事情,而實現此功能的條件之一就是弱化意識,亦即建立一種更女性化的意識,使男性意識不再銳利、清晰,但卻能因此覺察到更廣闊的、存於陰影中的事物。女人做為預言家,她的直覺功能一直是被承認的。男人通過阿尼瑪,可能會獲得這種對原不可見的事物的先見之明和感知能力。

但阿尼姆斯卻不是感知的問題,因為感知本來就是女人的天賦。對邏各斯的性質來說,重點在於知識,尤其是理解。賦予意義比提供意象更傾向是阿尼姆斯的功能。

艾瑪表示,前面講述了阿尼姆斯是如何表現在外部和意識中,現在要討論的是潛意識意象如何表現它?它又如何在夢和幻想中出現?學會分辨阿尼姆斯的形象,並不時保持警惕與它辯論,是區分自我與阿尼姆斯的重要工作。

阿尼姆斯具有多樣性,因此要辨認它很困難。阿尼瑪在男人那裡幾乎總是以明確的形式出現:母親或愛人,姊妹或女兒,情婦或女僕,女祭司或女巫。他有時會表現出相反的特徵,光明的和黑暗的,有益的和破壞性的,時而高貴,時而低賤的。

相反地,女人的阿尼姆斯既會以男人的複數形式出現,比如一群父親,一個顧問團,一個法庭,或者其他智慧男人的集合,也會做為一個以閃電般速度變化的藝術家,他可以呈現任何形式,並將這種能力用到極致。

艾瑪解釋道,男人經驗女性的方式只有自己的母親、愛人等,亦即他們總是以自己切身相關的方式來經驗女性,這也是女性表現自己的形式。與此相反,男人的生活形式卻更多樣,因為他的生物任務允許他有時間去從事許多其他的活動。與男人更多樣化的活動領域相領域吻合,阿尼姆斯可能以掌握了任何類別知識或能力的代表、大師形象出現。但阿尼瑪的所有形式同時也是關係的形式。即便男人的阿尼瑪以女巫形象出現,也表示她與這男人有特殊關係,所以她既會傳授他知識,也可能會蠱禍他。

然而阿尼姆斯形象卻不一定表達一種關係,男性的務實性與邏各斯原則一致,此形象能以純客觀的、與個人無關的方式出現,做為聖人、法官、藝術家、飛行員、工程師等,甚至做為陌生人出現也不罕見。因為對於女性心理來說,精神就意味著那些奇怪而未知的東西。當輕盈靈活和迅速敏捷被強調時,阿尼姆斯經常是飛行員、司機、滑雪者或舞者。所有這些特點、可變化的外型及速度,都可在許多神話傳說中找到,這通常是故事中賦予神和魔術師的特點。沃坦,風神;洛基,火神;以及能飛行的墨丘利也代表了邏各斯的此面向。

在夢或幻想中,阿尼姆斯主要以一個真實的男人形象出現,諸如父親、愛人、兄弟、老師、法官、聖人、魔術詩、藝術家、哲學家、學者、建築師、修道士、商人、飛行員、司機等等。在積極意義上,他可以是慈愛的父親、完美的情人、善解人意的朋友、卓越的導師,或另一方面是個兇狠殘忍的暴君、冷酷的宮頭、無情的道德家和檢查員、騙子和剝削者,也經常是一個偽英雄,因為他混合了卓越的智力和道德上的不負責任而顯得很迷人。有時阿尼姆斯表現得像個小男孩、兒子或者一個年輕的朋友,尤其是當女性自己的男性成分正處於一種轉變中的狀態時。他以一個不斷更換面具的男性個體出現還是做為同時出現的男性集體,取決於這女人的天賦,或取決於她當時的發展階段。

接著艾瑪舉了數個病人的夢做為例子,包含了夢中的鳥頭怪物(尚未分化的阿尼姆斯);風、火、與呼吸;蛇龍怪物、魔術師與國王、月妖、及法國童話藍鬍子。此外,傳說裡的飛行的荷蘭人、花衣魔笛手、民歌中的水人或矮人國王,他們都是用音樂引誘少女門進入他們的水中或森林王國。

艾瑪特地以魔笛手為例來進一步說明,魔笛手吹著笛子把老鼠們引誘出來,但村民反悔不付錢,他就帶走了孩子們消失在森林中。這使人聯想到奧菲斯【編註:希臘神話中的琴聖,他因為成功地離開冥府而變成了希臘的密教之一,崇奉酒神戴奧尼索斯】他用自己的琴聲彈奏出音樂,讓人和動物都不得不跟著他。這種無法抗拒的誘惑,被帶領著走入未知且遙遠的水底、森林、大山,乃至地下的感覺,就是一種典型的阿尼姆斯現象。它在此不是引像意識,而是引向潛意識。如同奧丁的睡眠之刺,會讓任何人陷入深深的睡眠。

吸引和誘拐是由音樂來實現的,因為音樂可以被看做精神的具體化,他並不是由邏輯的、智力的意義上來表達知識,也不會形成具體物質;而是給我們最深層的聯想和最永恆不變的法則。從此意義上說,音樂就是精神,帶領我們走進模糊的遠處,遠遠超出意識的範圍。音樂使我們能夠進入精神和自然融為一體,出於此因,音樂構成了一種最重要也最原始的形式。

這種被精神引誘進宇宙音樂的領域,遠離意識的世界,形成了與女性心智相對的一個部分,這種女性的心智一般只會指向非常密切和私人的事件。但這種被誘拐的經驗決不是無害和意義明確的。一方面,這可能只是消逝在潛意識中,沉沒在睡眠的模糊狀態中,一種向自然的退行,因此是無價值的,甚至是危險的。但另一方面,這也可能意味著一種真正的宗教體驗。

除了這種危險的形象外,上頭提到的夢中的鳥頭怪物、魔術師與國王則是另一種形象,具有保護靈魂、引導靈魂的功能。這種高級的阿尼姆斯不許允自己淪為意識的附屬,而是堅持做為一個優越的實體,並得到意識的承認與尊重。伴隨時間的流逝,這些形象都具有了熟悉的外型,我們需要學著瞭解的是怎麼保持對話或向他們尋求建議與幫助,但還經常有另外一種情況,要保護自己反對他們的堅持,或別被他們的反抗所激怒,更要當心阿尼姆斯給自己霸佔高位,並支配我們的人格。

由於阿尼姆斯是一種超個人的存在,所以才能做為一個靈魂嚮導和有益的天才來與女性建立聯繫,而女性的任務就是在自己的生活和人格中給他一個空間,為他設定一個任務,並給他屬於它的能量。而通常我們的天賦、愛好等等,已經提供了線索可以在哪個方向激活那些能量。而夢也指明了道路,我們讀的書、做的工作、藝術或實務的操作裡也都能得到這些暗示。

除了特定的行為外,阿尼姆斯也幫助我們獲得知識和一種更加客觀理性的看待事物的方式,對那些總是潛意識地帶著主觀同情一切的女性來說彌足珍貴。甚至他能使女人在關係裡更理解一個男人。並不只有智力活動才是阿尼姆斯發揮能力的方式,更重要的是他會幫助女人發展精神性的態度,這使我們能從個人的問題中得到超越,到達超個人的思維和情感,這會使我們自身的不幸變得渺小和無足輕重。

為了獲得這種態度,紀律變得很重要。因為女人更接近自然,但阿尼姆斯卻不允許自己像一匹被馴服的馬,要以嚴格和可靠的引導來控制這個變動不安、方向不定的精靈。

對那些從事專業工作的女性來說,她們面臨的問題是怎麼接受那些被認為是低價值的、弱小的、被動的、主觀的、非邏輯的、束縛於自然的東西,也就是女性氣質。而把智力發展和客觀活動放在次要位置的女性,也面臨被阿尼姆斯吞噬的危險,也就是認同阿尼姆斯的危險。因此最重要的仍是保持平衡,既可以將潛意識的力量掌握住,又能使自我與大地、與生活保持聯繫。

首先是我們要在日漸成長的意識中倒到一個控制點和對自己個性越來越清晰穩固的感覺,其次,投入那些能應用精神力量的工作;最後,在與他人的關係中建立定位點,來與阿尼姆斯的超個人性或無人性的特徵相對抗。【編註:亦即女性要先能自我瞭解,然後投入精神性的、男性的工作,最後透過人際關係的深度來使自己不成為理性/男性特質的犧牲品】

學會去珍惜和重視女性價值是把持我們自己與男性原則相抗衡的首要條件,男性原則在心靈內外都是強大的。如果他實現了獨裁,就會威脅到女性最個人化的領域,而這領域本來是她最真實也最擅長的東西。但當女性成功地維護了自己,與阿尼姆斯相抗衡,就是不讓阿尼姆斯吞噬自己,他就會變成創造性的力量。我們女人需要這種力量,因為他看來雖然奇怪,卻只有在這種男性存在成為我們靈魂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並恰當執行自己的功能時,女人才有可能真正成為更高意義上的女人,而同時她又做為她自己去完成人個體肩負的使命。

【綜合評論】

榮格談論阿尼瑪的文章甚多,分析阿尼姆斯的空缺則由艾瑪榮格補足了。嚴格上說,阿尼瑪與阿尼姆斯的概念發展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最早這兩個概念是做為「人格面具」的補償功能而使用,後來他說人格面具是通往外在世界的橋樑,而阿尼瑪與阿尼姆斯則是通往內在的橋樑,後來這組概念又被定義為原型,不僅是做為補償來解釋了。

讀者一定發現了,對阿尼瑪與阿尼姆斯的描述有很嚴重的性別偏見。或許這是榮格所處的時代氛圍所導致。他將原型經驗與他所處的社會文化混同起來,所以這組概念在實務運用上有很大的問題。

阿尼瑪與阿尼姆斯的發展階段是跟個人成熟度有關的,我個人認為這是在理解個案時此概念提供的幫助。至於其他內容,我建議讀者抱著批判的觀點來接受比較理想。艾瑪提供了許多阿尼姆斯的化身,這點我同樣質疑。除非夢境中的這些人物為當事人帶來強烈的情緒,將之視為阿尼姆斯原型才合理,如果我們要將之定義為原型的話。因為我們知道,原型總是伴隨著強烈的情緒出現,並不是每個男性人物都可以是阿尼姆斯。

艾瑪已經表明,阿尼姆斯意象不見得用成群的男性人物來出現,他也可以是單個男性人物。這點我認為是正確的。更甚者,我相信男人內在也有阿尼姆斯,女人內在也同樣存有阿尼瑪原型。和哪一者認同的程度更深,決定了個體更偏向男性氣質或女性氣質。然後我們就遇見了同性戀的問題。

同性戀者同樣可以走向個體化,而且其路徑並非透過其內在的異性原型所達致。個體對哪一者的認同可能與其性傾向必須分開來看。因為同性戀者中明顯地也有較認同阿尼瑪或阿尼姆斯的狀況存在。絕非是男同性戀者認同內在的阿尼瑪,而女同性戀者更認同內在的阿尼姆斯這麼單純。

但無論如何,我認為阿尼瑪與阿尼姆斯某種程度上可以被視為我們內在的「你」來接受,這是我們開啟關係、認識外界的中介。這點我在傳說裡的心理學中的狐仙系列談論了很多,此處不再贅述。

愛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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